克雷格·查爾茲經典語錄

幾天下來，我們非常疲憊，在這片滿是鵝卵石的河岸上各找了一塊地方坐下來休息。帳篷在我們中間，而獨木舟被拖到岸上的高處，上面有多處新的褶皺和刮痕。這片孤洲像河上的一隻平底拖鞋。峽谷的頂尖覆蓋着黑雲杉。我望着河水，深黑的水流從大塊礫石上滾滾而過，閃爍着黑*絲緞般的光澤。在一塊巖石上，它破碎成各種白*的形狀，像是M.c埃舍爾的素描。我的目光慵懶地在岸邊遊蕩。在水流之上，彷彿埃舍爾的畫自然地變作了另一個形象：一隻灰熊。

我邊走邊研究着它們的路徑，忽然看到離它們所在位置不遠的地面上有一個弱小的身影。我的步子慢下來，那個身影是一隻小叉角羚。它平卧着，鼻子觸着地面。那雙黑亮的圓眼睛是我首先注意到的。我立刻雙膝着地，讓自己看上去小一些。叉角羚羣聚縮成一圈，觀察着我。

我對老鼠，像睡鼠，總是持有一種羨慕的眼光。它們的世界在不為人知的壁櫥通道里，是一個在收音機背後，有着舒適的羊毛線搖籃和逃生通道的地下世界。到了夜晚，整個教室，整個房屋，都只屬於它們。小時候，我常常渴望自己是一隻老鼠。我要有一張房屋構造圖，讓每一個笨拙地穿過門廳的人，每一個藏生日禮物的人，每一個翻箱倒櫃找鞋的人都難為情。現在，它們像地下黑手黨。它們挑戰我的一舉一動。 我坐在桌前寫東西，老鼠們則列隊於架子上，或是搖椅的扶手上。用它們那小眼睛邪惡的盯着我。它們時不時地換換地方，找個更佳的位置，或是抓抓耳朵後面。我一起身，它們便像爆米花一樣一個接一個竄下來，帳篷中每個暗角隨即充滿了老鼠跑動的聲音。

有一種動物着實令其惱火，是那種從你的田裏偷了瓜又朝你猛扔瓜皮的騙子，説的就是郊狼。他們發現，越是捕殺郊狼，要對付的數量就越多。這無異於直朝他們臉上吐痰。之所以會這樣，是因為郊狼是一種勤奮無雙的雜食動物。 西部每個州每年都會扔幾十美元到郊狼捕殺地。典型的年份裏，在美國奉聯邦*之命而殺死的郊狼多達九萬八千隻。隨之而來的結果是，郊狼的數量升破了紀錄。從母狼的生物學特徵來看，整個狼羣數量註定會回升。郊狼是佔據廢墟的第一個物種，就像月見草能在沙化的道路上生長一樣。母狼在捕殺較少的情況下，一年內子宮隆起三到四次，每次帶來三到四隻幼仔。當捕殺變得頻繁，母狼便會有九次子宮隆起。你開始*殺郊狼，它們便開始下更多的狼崽。

我向樹林眺望，不知道有多少動物會在我們唐突而極端的拜訪後安定下來。有多少雙眼睛注視過我們，多少個腦袋轉而看着我們在樹林間踉蹌前行？我們打翻了它們的蘋果車，踐踏了它們的卧室，踹開了它們的家門。我們開始大笑，笑我們自己。笑我們運氣好——既慶幸遇到那想必是大型食肉動物的野獸，又慶幸它沒有追趕我們，把我們吞掉。我們責備着彼此，*惕放鬆了些。但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那黑*的森林慕牆。那裏有一隻動物，鼻孔間還留有我們的氣味。我意識到它其實並沒有要攻擊我們。抓我們簡直易如反掌。相反，它的吼聲完全是在聲明自己的領地，要震撼到我們的神經以激起我們逃竄的反應。我們照着做了。我們給了那個動物明確的答，在這場對話中傾盡所有的扮演着自己的角*。

一羣叉角羚站在鑽井平台北面。一共十四隻。它們身體油亮。脖子和胸部的顏*一圈棕褐，一圈黑，一黑白，宛如掛着項鍊。它們像瞪羚一樣，肌肉的每一個細部都極為標緻，輪廓映襯着地平線。它們朝着同一個方向，彷彿是風暫時把它們留在了這裏。每一隻，不管是雄*還是雌*，都有一對不長的黑犄角。雄*頭上的更絢麗些。這些犄角形狀各異，有的向裏彎，有的向兩側彎，有的向頭蓋骨彎，從眼窩的上方長出來，在兩隻耳朵前面，骨頭的中心部分包在光滑的黑*角質素中。

*以從一千五百米的高空直衝海面而見長，途中方向不作一絲改變，而且在最後還能鈎起海面下的鮭魚。

馬鹿又到草地來了，用鼻子嗅着雪堆中間較低的地方。一彎新月剛離開考特豪斯山的山脊，掛在鋸齒山的山尖。雪地被月亮的清光染成了淡藍*。

這時腳下一隻食肉鳥向天空劃出一條弧線。它憑空出現，彷彿是從光滑的沙巖裏變出來的，而我則打擾了一個神話的誕生。看到如此突然的墜落動作，我吃了一驚，心臟差點跳了出來。而那隻鳥卻優美地展開翅膀，這讓我立即平靜下來。 這是一隻遊隼，一個懸崖間的潛行者。那雙展開的銀灰*翅膀沒拍一下，甚至一動也沒動。它只是承載着空氣，像我們用手託着玻璃球那樣。空氣把這隻遊隼帶到我身邊，將它托出深淵。

在貓頭鷹被稱為死亡象徵的同一地區，它也被叫作智慧的化身，兩者並非截然分開。這種鳥，我們往它身上堆砌再多強大的象徵也不為過。或許它也從自己生命裏抽出時間向我拋來很多象徵，甚至是指給我回家的路。我們的路途在暴風雪中幾乎相交到一點，那時，我們成為同伴。我坐在搖椅中，希望能有人來訪。但是冬季開始以來，誰都沒有到帳篷來過。隨後我便一個人自得其樂了。在這樣的狂風中，願望像陣風一般漂移着。僅僅活着就足以讓人驚奇了。世間的變幻莫測中，這堪稱奇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