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寫在人生邊上》經典語錄

《寫在人生邊上》是錢鍾書先生的一本散文集，收錄了1939年2月以前寫的十篇散文，共6萬字。先由上海開明書店於1941年12月初版，1946年10月再版，列入“開明文學新刊”。*文教出版社1982年5月出版；福建*出版社1983年12月重印出版，列入”上海抗戰時期文學叢書”第二輯，48頁，增收《〈人·獸·鬼〉和〈寫在人生邊上〉重印本序》（1982年8月作）；*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5月初版（楊潤時、欒貴明負責校核）；遼寧*出版社、遼海出版社2000年5月聯合再版。

真有幽默的人能笑，我們跟着他笑；假充幽默的小花臉可笑，我們對着他笑。小花臉使我們笑，並非因為他有幽默，正因為我們自己有幽默。

洗一個澡，看一朵花，吃一頓飯，假使你覺得快活，並非全因為澡洗得乾淨，花開得好，或者菜合你口味，主要因為你心上沒有掛礙。

“永遠快樂”這句話，不但渺茫得不能實現，並且荒謬得不能成立。快過的決不會永久；我們説永遠快樂，正好像説四方的圓形，靜止的動作同樣地自相矛盾。

所以我們每一種缺陷都有補償，吝嗇説是經濟，愚蠢説是誠實，卑鄙説是靈活，無才便説是德。因此世界上沒有自認為一無可愛的女人，沒有自認為百不如人的男子。

自以為乾淨的人，總嫌別人齷齪，甚至覺得自己就是骯髒，還比清潔的旁人好受，往往一身臭汗、滿口腥味，還不肯借用旁人使過的牙刷和手巾。……這樣看來，我們並非愛潔，不過是自愛。“潔身自好”那句成語，頗含有深刻的心理觀察。老實説，世界上是非善惡邪正等等分別，有時候也不過是人我的差異，正和身體上的穢潔一樣。所以，假使自己要充好人，總先把世界上人説得都是壞蛋；自己要充道學，先正顏厲*，説旁人如何不道學或假道學。

偏見可以説是思想的放假。它不是沒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，而是有思想的人的星期日*。假如我們不能懷挾偏見，隨時隨地必須得客觀公平、正經嚴肅，那就像造屋只有客廳，沒有卧室，又好比在浴室裏照鏡子還得做出攝影機頭前的姿態。魔鬼在但丁《地獄篇》第二十七句中自稱：“敝魔生平最好講理。”可見地獄之設，正為此輩；人生在世，言動專求合理，大可不必。當然，所謂正道公理壓根兒也是偏見。

早熟的代價是早衰。

不過屋子外的春天太賤了！到處是陽光，不像*破屋裏*深的那樣明亮；到處是給太陽曬得懶洋洋的風，不像攪動屋裏沉悶的那樣有生氣。就是鳥語，也似乎瑣碎而單薄，需要屋裏的寂靜來做襯托。我們因此明白，春天是該鑲嵌在窗子裏看的，好比畫配了框子。

比我們年輕的人，大概可以分作兩類。第一種是和我們年齡相差得極多的小輩；我們能夠容忍這種人，並且會喜歡而給予保護；我們可以對他們賣老，我們的年長只增添了我們的嚴。還有一種是比我們年輕得不多的後生，這種人只會惹我們的厭恨以至於嫉忌，他們已失掉尊敬長者的觀念，而我們的年齡又不夠引起他們對老弱者的憐憫；我們非但不能賣老，要趕着他們學少，我們的年長反使我們吃虧。

對牛*的琴本就不用挑選什麼好曲子。

你要永久，你該向痛苦裏去找。不講別的，只要一個失眠的晚上，或者有約不來的下午都能使你嚐到什麼叫做“永久”的滋味。人生的刺，就在這裏，留戀着不肯消失的，偏是你所不留戀的東西。

不料你的見識竟平庸到可以做社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