止庵經典語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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止庵經典語錄

止庵(1959年~),原名王進文,*人。傳記隨筆作家,周作人、張愛玲研究者。自由撰稿人。


經典語錄

經歷了生死之後,隔着死去看生,才明白生的意義。這樣我們才會努力生活得更好一點,努力對另外一個人好一點。我們對待故者的態度,其實就是我們對待自己的態度。我們珍惜一個離去的人,其實是珍惜他和我們在一起度過的那段時光。

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,同時也清楚地知道他尋找不到;這些動着的人和車,這些不動的房子和牆——那個懷抱,那種安慰,他尋找不到了。

我是“悔其少作”的,最早寫的幾十萬字小説習作,已經在二十五年前燒掉了,有一次寫文章中言及此事,道是“幸未謬種流傳”。另有一句老話叫“行年五十,而知四十九年非”,較之“悔其少作”顯然有程度上的差異,我現在可以説正處在二者之間,雖然實際歲數早已超過那個期限,好像要坐實“世風日下,人心不古”似的。這也就是我將自己過去寫的小説重新編選出版的原由。其實我出別的書,又何嘗不是如此。即使是正在寫的,未必沒有一個“非”字在未來等着。勉強説是覺悟不到,然而我想,如果確定能有覺悟的那一天,覺悟得晚一點兒也未嘗不可。

我想説的是,當年寫的東西,停筆之後整整二十年不曾寓目。還是母親在替我編“三十年集”時提起,你不是寫過不少小説嗎。我這才從寄放在人家地下室的若干紙箱之一中找出來,不論當初發表的刊物,還是手稿,紙張都已經泛黃了。

母親去世後,我的表姐和我談到母親對我的”無條件的支持“,我就想那是一種大地似的支持,沉默,然而切實。只是我一向把這當成生活的常態了。就像我們每天行走,站立,未必意識到腳下的大地——也許直到有朝一日大地塌陷,我們才能意識到它的存在。

此其我想到《列子·楊朱》所云:“萬物所異者生也,所同者死也。生則有賢愚貴賤,是所異也;死則有臭腐消滅,是所同也。雖然賢愚貴賤非所能也,臭腐消滅亦非所能也。故生非所生,死非所死;賢非所賢,愚非所愚;貴非所貴,賤非所賤。然而萬物齊生齊死,齊現齊愚,齊貴齊賤。十年亦死,百年亦死。仁聖亦死,兇愚亦死。生則堯舜,死則腐骨;生則桀紂,死則腐骨。腐骨一矣,孰知其異?且趣當生,奚遑死後?

正所謂“睹物思人”——這種“思”鮮明、強烈到有種將人逼至角落之感,簡直難以承受。

我在父親去世後寫過下面這段話:父親去世給我的真實感覺並不是我送走了他,而是我們一起走了很長的一段路,他送我到一個地方——那也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時刻——然後她站住了,而我越走越遠,漸漸看不見他了。有一次去看話劇,忽然悟到:父親去世,我的人生第一幕結束了;母親去世,我的人生的第二幕結束了;那麼現在是第三幕,也就是最後一幕了。父母都不在了,對我來説,我出生之前的歲月好像都盡歸諸虛無,很多歷史的、背景的、親緣的關係隨之消失。最能將已經去世的母親與此時當下聯繫在一起的,就是這種日常生活的氛圍、她曾經享有的,或者她永遠錯過的,簡單、平凡、然而強烈,持久。

現在我讀這些文字,感覺母親出國一看的期望,以及終未成行的失望,是那麼黑暗而沉重;這裏則彷彿是縫隙之間透出的一點光,是母親對於期望的去除的一瞥。記得她曾以安徒生筆下的賣火柴的小女孩自喻;那篇童話寫道:“誰也不知道,她曾經看到過多麼美麗的東西。”

死之確定,可能使生更其確定,也可能使生很不確定。滿足或遺憾,快樂或痛苦,也許想大家一貫認定的那樣處於人生對立的兩極,也許它們根本就是一回事。我們只能站在“曾經存在”之外去看它;同樣,我們無法站在“曾經存在”之外去看它。

這念陷我於困惑不解:滿足,遺憾,快樂,痛苦,這些感覺彷彿很堅實,又彷彿很脆弱——它們太依附於生了,他們無法超越死。如果人的一生無可避免地要歸結為一個“死”字,那麼此前所經歷或未經歷的一切,可能都在這種概括、這種定義裏成為細微末節,無關緊要,乃至完全可以忽略不計。當然也可以説,它們因而變得至關重要,就因為有過就是有過,沒有過就沒有過。

父親去世給我的真實感覺並不是我送走了他,而是我們一起走了很長的一段路,他送我到一個地方——那也就是他在這世界上的最後時刻——然後他站住了,而我越走越遠,漸漸看不見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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